山路崎岖,蜿蜒不绝,山峰连绵,层峦叠嶂。从景东县城通往哀牢山腹地的这条道路,我们驱车近两个小时,跋涉近70公里的盘山公路,穿过一个又一个散落在山间的村庄。直至来到了海拔2500米的哀牢山国家自然保护区核心区域。
在这里,几乎可以填满和兑现你对关于原始森林、秘境云南的所有想象。古藤老树,遮天蔽日;树无大小,身披绿苔;苍山绿海,林原如诗。在这里,不缺画面。而我要讲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就常年生活在这里。
杜鹃湖畔种乌龙
在哀牢山杜鹃湖畔,我见到了黄进传。身材瘦小,眼神坚毅,脸色黝黑,挂着高原红,和当地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不是他开口说话,我很难想象他来自台湾。站在他旁边的俊美少年,是他的儿子,皮肤较白,留着长发,脚蹬一双高筒皮鞋,穿着工装迷彩裤。他还保留着一些城市的气息,只是比较少言寡语,我发烟给他的时候,他很礼貌地用双手接着。
大约是在1993年的时候,爱茶的黄进传一直梦想在大陆寻找到一片适合开发种植台湾乌龙茶的地方,在一位上海普陀区对口扶贫景东县的领导的介绍下,他和他舅爷一起从台湾转辗来到了云南,他认为云南的自然条件一定能够种出上好的乌龙茶。
山高路远,舟车难行,最终他们寻茶的脚步停留在了哀牢山腹地杜鹃湖畔。这里各种杜鹃花、山茶花争相开放,如此保护完整的原始森林在中国尤为罕见。他试着向当地政府提出想在那里种植台湾软枝乌龙茶的想法。彼时大陆对台湾刚刚开放,他们成了景东县第一个来投资的台商,而当地政府也特别希望台商留下来投资,但是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是个两难选择。
最终,经过云南省林业厅批准在杜鹃湖原名徐家坝水库边划了十几小片,面积300亩林地用于台商投资。当地有老百姓闻风专程赶来,说是“终于见到了活生生的台湾人”。
那时台湾方面对台湾软枝乌龙茶种苗的管控很严格。黄进传他们离开台湾的时候,在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偷偷藏了几十株台湾本土培育的台湾软枝乌龙茶,幸运的是在机场安检的时候得以顺利通过,但之后藏了几次都被发现而没能成功。
而就是这几十枝株“偷渡”过来的茶苗,在杜鹃湖边尝试采用无性繁殖进行培育,让他更惊喜的是竟然成活了一百多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黄进传开地种茶就此拉开了序幕,也开启了他扎根深山,独自守望的传奇人生。
从台湾到哀牢,四年苦尽甘来
然而,他的种茶路程并不顺利。茶苗定植后似乎不大适应这里高海拔的自然环境,连续两三年都不见长起来,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和他一起在杜鵑湖种茶的舅爷在一次车祸中不幸去世。此时的黄进传,悲痛茫然,无所适从,回台湾还是继续坚守?当初的梦想,在莽莽森林里显得如此脆弱和模糊。
他后来的合作伙伴,景东县天泽老仓茶庄园的董事长罗凯鸿感慨地说:“那几年他真的很难。从台湾带来所有的积蓄都投进去了,却没有任何收获。一个人住在山上简陋的小房子里,最困难的时候,连吃饭都成问题。”
没有亲戚朋友,没有社会圈子,他孤身一人带着一条狗,执著在这片深山里,期待他种下的茶树能够存活。
奇迹果然出现,到第四年,他种下的茶树全部开始野蛮生长。也许是老天爷故意考验他,也或许是厚积薄发的缘故,茶树长势很是喜人,这也更加坚定他继续发展下去的决心,他继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黄进传在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可以用手舞足蹈来描述,我还捕捉到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激动,尽管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随后,黄进传开始用新发出的茶枝进行无性繁殖,滚雪球似的培育发展,用了14年时间,终于把他当初开垦的300亩茶地定植完。如果你来杜鹃湖就会看到,在原始森林边,十多片面积不等的乌龙茶园,一座两层的标准化茶厂,成为标志性建筑。他自豪地说,“这是全球海拔最高的乌龙茶园,我在这里守候了大半辈子,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最早来云南种植乌龙茶的台湾人
吃完饭,他带我们去看他的茶园,穿过茂密的树林,来到一片地势平缓的小山坡,这里是他最早种茶的地方。江南风格的台地茶园,修剪整齐,铺满了小山坡,显得很精致,可以看出他精心的规划和护理。
黄进传是最早来云南种植乌龙茶的台湾人,迄今已是20个年头。他带来了台湾的茶种、技术、工艺。然而,即使在风靡全球的今天,他依然坚守在乌龙茶领域,似乎只有乌龙茶才能带给他关于故乡往事的回忆。在山重水迢的远方,锦书难寄,他用乌龙茶寄抒内心的情怀。
看完茶园,他带我们去杜鹃湖,那里因长满形形色色、多种多样的杜鹃花而得名。途经中科院生态观测站,他告诉我们这里原来的模样,而这里的工作人员似乎和他比较相熟,将刚出桶的新鲜蜂蜜拿来让我们分享。他说“你别小看这里,在这工作过的人有国家院士和一大批国内外知名的科学家。”
回到他的住所,这是一栋类似小别墅的厂房。一条瘸腿的狗悠然地在那晒太阳,罗鸿凯告诉我们,这狗的腿受伤,是因为5年前它在山里遭遇了当地人用于捕猎的铁钳,他提醒我们在山里别到处乱走,很危险。
罗鸿凯后来对我们说,老黄(黄进传)曾经自嘲自己是和尚。常年的孤寂,不符合常人的状态,罗鸿凯只要有机会就请他下山,参与一些民俗活动,接接人气,缓解他的清冷。黄进传有时候也会和附近的村民玩扑克、打麻将,难免也有输钱的时候,“毕竟都是人,”罗鸿凯说我理解他的行为。“但更多的时候,他仍然坚守在他的基地里,运筹帷幄,只求酝酿出世界顶级精品乌龙茶。”
为茶数十年,一人坚守深山
罗鸿凯还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故事。几年前,老黄的儿子把台湾的女朋友带到这里来,那女孩刚来时特别兴奋,可不久就不适应这个地方。白天来这里的游客不少还热闹点,可晚上只能与鸟兽为伴,特别下雨天和冬季,寒凉、潮湿、阴沉。最后,那女孩因水土不服而回了台湾。于是,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这山上只有老黄和他儿子以及那条瘸腿的狗。
日渐偏西,倦鸟归返,寂静的林区时而传来猿啸,显得有点阴森。归途中,罗鸿凯告诉我们,之所以选择和老黄合作,是看重了他的坚持,数十年一人坚守在这荒芜的大山中。这几年他儿子长大成人也从台湾来到这,父子连心,共同收获这份美好的未来。
来到茶席,落座。黄进传给我们详细地讲述了台湾乌龙茶的发展历程,他的语调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在他的讲述下,我才明白,台湾卖茶的潜规则:依海拔论价,海拔高,价格就高。同时他还介绍了台湾高山茶派和传统派的区别,高山茶派讲究轻烘焙,而传统派讲究重烘焙。
也许是这里的海拔高,气候、土壤特殊,这里生产的乌龙茶品质堪比台湾的顶级乌龙茶,产品价格自然不菲。老黄自豪地说:“2013年一共生产了7吨的乌龙茶,价格卖到了1200元/公斤,今年产量预计8吨左右,产值破千万元是有希望的。”此时他的表情我就不说了,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