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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马古道”老镇丽江忆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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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的街市情趣盎然,给古城增添了意味无穷的俗世乐趣。历史上,丽江古城是滇藏贸易的重镇和中印贸易的枢纽。位于古城中心的“四方街”是个远近闻名的集市,过去,四方街上的摊位都撑一顶很大的红油纸伞,从街西面的狮子山望下去,四方街在高原的蓝天下闪烁着一片夺目的红光,煞是好看。

(云南省社会科学院)

一、老城之韵

多年来,我的田野考察范围除了那高山大岭、莽原深峡,自然还包括那生我养我的古城小镇──丽江大研镇。但这种田野考察与浪迹山乡的考察又有区别,是一种重新踏上石板路,寻找逝去的旧梦,审视和发现尘封岁月中遗落的故事,感受新的阳光月色的精神回归之旅。

我从多年的田野调研中得知,丽江古城最初是在日聚夕散的乡村露天集市基础上逐渐发展而来的。纳西语称丽江叫“衣古堆”,一般译为“江湾之地”;最初称丽江古城叫“衣古芝”,意为“衣古地的集市”;有些金沙江沿岸的纳西人也称古城为“衣古”;而丽江坝区农村的居民则多称古城为“古奔”,意思是“用背来的货物做生意之地”,或认为是“粮仓之村”。从小时到现在,乡下农人都喊我们“巩本若”,即“城里(男)人”之意;而在城里,我们“告肯”的男子则被称为“告肯若”,女的称“告肯美”,过去古城人都以这种居家所在地段来指称人。家住大石桥附近的人就是“阿溢灿若”(男)或“阿溢灿美”(美)。

“衣古”过去也指现在位于古城北面象山之麓的“吉瓦村”,这是个很清幽的村子,我有亲戚在这个村,多次去过此地。那里有很多泉水从大树和古岩下迸涌而出,形成一道道清流,因此汉语称这村为“清溪村”,纳西人又称这儿的泉水为“神米吉”,意为石榴水,是因为过去村中多石榴树,还是取其清溪流荡如石榴状,尚未知晓。此村附近形成了丽江古城最早的集市“衣古芝”,古城的汉语名称在元代是“大叶场”,明代称“大研厢”、清代称“大研里”,民国称“大研镇”。“大研”一词,民间相传是因古城所在的台地因形似大砚台,城西南又有神圣的文笔山,著名的明代纳西土司木生白便取其巨笔大砚、文脉旺盛、地灵人杰之吉祥寓意而取古城之名曰“大砚”,古音“砚”“研”相通,因此后来就写成了大研。

明代是纳西族历史上一个重要发展时期,深得明王朝信任和倚重,被视为“西南屏障”的木氏土司相当开明,不闭关自守,积极引进中原汉族地区的生产技术和文化教育,广交中原名士,从内地引进文、医、教育、建筑、开矿、艺术、工艺制作等方面的人才俊杰到丽江。明洪武十五年(公元一三八二年),在古城设“丽江军民府”府署,丽江古城很快成为纳西族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木氏土司建筑了规模宏大的宫殿式建筑群,如以石和木为材料建盖的3座大型牌坊、木家院、皈依堂、玉皇阁、三清殿、光碧楼、经堂、家庙、万卷书楼、玉音楼、议事厅等。

木氏土司在建造自己的宫殿式建筑群和建构古城时,虽模仿中原风格,但又不忘将它植根于地方和民族传统,未像大理城等效法中原“方形根基”的传统建筑模式,始终保持自然形态平面。木府的座向未按照以“座北朝南”为佳的中原风水理论,而是根据纳西族喜欢朝向太阳和东方属木,木原为纳西东巴教中的神秘崇拜物,(明朝洪武皇帝将“木”赐为纳西土司之姓,真有天作之巧)因此欲得“木”之气而盛的想法,座西朝东。明末到丽江的大旅行家徐霞客曾记曰:“丽江诸宅多东向,以受木气也。”古城周围也不筑城墙,我小时就听一些老人讲,不筑城墙的原因是木氏居于城中,一筑城就将形成一“困”字,无异于把“木”困住。后来研究丽江历史文化,知道木氏土司不筑城墙的做法与他们那种不想坐井观天困守边隅,力图容纳百川之河,海阔天空地发展的思想和他们广纳天下俊杰,博采众家之长的开放襟怀和明智策略是一脉相承的。清廷在丽江实施“改土归流”后,曾一度在古城筑城墙,但后来很快处处坍塌,百姓也不以为然,很快这短命的城墙就了无踪影。看来历来笑纳四方俊杰、八面来风的丽江古城天生就讨厌中原很多古城那种困守一隅,封闭萎缩的小家子气。

木氏土司府门迎东方朝阳,背枕狮子灵山,在狮子山上遍植柏树,我听不少老人讲过,木府在狮子山上还养过纳西人所崇拜,并被视为门神的老虎,至今木府院内还有一个被称为“拴虎石”的钟乳巨石和一棵古树。小时听老人讲,木府的老虎曾走失,逃到南面的“拉趣瓦”村一带,被村人抓住。后来木府责成该村赔偿老虎而形成这个地名(“拉趣瓦”意为“赔偿老虎之村”)。如今狮子山上还有一大片古老的柏树林,是古人笔下著名的“丽江十二景”之一“黄山古柏”。这一片墨绿色的柏树苍劲挺拔,气象萧森,在烟霞明灭中无言地俯视着古城的沧桑巨变。除了这一片古柏林,当地民众在二十世纪五十至六十年代义务栽种的大批柏树也日益茂盛,形成了密密匝匝,郁郁葱葱的柏树林,狮子山可以说是一个吉祥的柏树林之山。在晨曦霞光和薄暮烟霭中,从狮子山极目下望,古城一大片栉次鳞比的民居瓦房呈一片与天地混融的黛青色,宛如细浪绵绵的一片苍青色深湖,又如铺开的一幅巨大水墨画,苍苍茫茫,如梦如烟。我如今每次回家,都要到柏树林中俯瞰古城,领会这在孩提时的匆匆步履中被忽略了的美。

木氏土司的府第虽巍峨壮观,模仿中原王者气度,但也没有落入中原皇宫帝苑“居中为尊”,一切其它建筑皆须围绕王宫而建的俗套,它僻处城南一隅,而作为全城中心的则是商贾云集的四方街,如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街道像星光般从四方街这一最明亮的商贸中心向四方八面辐射。从中可看出古城最初形成于乡村集市,最终也因商业贸易而繁荣。这与古城千百年来作为“茶马古道”重镇的历史密切相关。

走进大研镇,便走进了一座独立不羁的边城,它有别于中国任何一个王城,未受“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途九轨”的中原建城礼制影响。城中无规矩的道路网。而是依山就水,不求方正,不拘一格地随地势水蕖建房布街,房屋层叠起伏,错落有致;道路亦结合水系顺势而建,曲径通幽,不求平直,形成空间疏朗和谐的街景;在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中又常常别开生面地辟出宽阔的街头空地,可供居民茶余饭后的休憩,又延伸了古城的集市贸易空间,还使城中建筑物和街道显得舒展有度,整体和谐。整个古城结构自由活泼而充满灵气,既有山城风貌,又有水乡韵味。古城结构空间变化无穷,形式活泼多样,古拙与精巧相得益彰,充溢着自然的灵气。它虽得中原建筑神韵,但又不照搬古代中原王城的建制和模式。在总体结构上融进了纳西人传统的自然审美观和生活的情调意趣,使其成为一个自然流畅,人情味浓郁的边地古城。

水是丽江古城的灵魂,古城的水来自城北黑龙潭公园象山脚下,泉水从无数山麓岩石隙缝的泉眼中迸涌而出,形成近四万平方米的黑龙潭水面,纳西人称这水叫“古鲁吉”,民间有的解释为“如马群般奔腾的水”,有的解为“九龙水”,如黄瑞璧老人就作这样的解释,说“古鲁吉”有“九龙治水”的含义。这些解释皆从“古鲁吉”三字的谐音而来。“古鲁吉”流出黑龙潭,汇成玉河,在双石桥(又称玉河桥)处一分为三,形成西、中、东三条河流,继而又形成无数水流如经络纵横于古城,滋润着古城的生命。四方街是古城的中心,亦是传统集市贸易中心。四条主要街道,由此向四面延伸,无数小街小巷又从这四条主街上岔出,流向四面八方,古城的大街小巷,全用红色角砾岩石铺成,经无数人年年月月步履走磨,光滑洁净,大雨过后,石呈五采斑纹,民间称其为“五花石”。条条街道临水盘旋萦徊,构成“古道、小桥、流水、人家”的恬静居住环境和情调,人在街上行,常与流水相伴,人在睡梦中,静聆水声清韵。古城安静如水的岁月在这依山临水,纵横曲折的街道上流淌而过。

祖父、父亲和我的邻居黄瑞璧老人对我讲过,古城的五花石街道,有不少是古城各地段的居民自己集资铺砌的。如我家所在的“告肯”街(民国时期叫“兴仁村”,现叫五一街)的五花石街面,是在一九四五年重新铺的,当时这一地段的路因年深月久,已经坑洼不平。于是,由告肯街的一些年轻人发起集资修路的活动,我父亲当时才十一岁,因跟我祖父学了一些滇戏唱腔,伴相又好,同学赵耀刚也是一个喜欢唱戏的小学生,二人在古城颇有点艺名,于是,由大人组织,我父亲唱小生,赵耀刚扮花脸,一起登台演唱,竟博得满堂彩,募集到不少钱。居民们以种种方式筹集到资金,便把从当地豪绅习家到大石桥的五花石板路全部铺完。古城的一些富商也出资铺过五花石街面。

四方街西侧的西河上设有活动闸门,居民利用西河与东河的高差冲洗集市和街面,居民也喜欢用水桶汲水冲洗门前的五花石街道。抗日战争期间在丽江古城居住八年之久的俄裔作家顾彼德(P。Goullart)在《被遗忘的王国》一书中曾说,他周游列国,而丽江古城是他所见过的唯一每天用溪水冲洗街市的城市。我小时候,在四方街收市时常常去看市管员关闸放水冲街,常常脱了鞋就在水流中踩水玩,有时鱼儿也会随着河水冲到街上来,看着人们把它捉住又放回河中,古城里人人都知道这河里的鱼属于黑龙潭的龙王,不能吃。

城中还有从不干涸的白马龙潭和很多水井,古城居民巧用井水和潭水,创造出“一潭一井三塘水”的用水方法,靠近出水口为头塘,居民在此汲取饮用水;头塘水从溢水口流至第二塘,居民在此洗菜;此塘之水又流至第三塘,为洗涤衣物之用水。这种用水方式在丽江古城有井泉的地方到处皆然,体现了古城人独具匠心的用水爱水传统。过去,古城人还利用水的冲力来碾米磨面,有些河段上设有水磨房。

古城有“家家流水,户户垂杨”之誉,清溪旁树木葱茏,垂柳拂水,从玉龙山流下来的雪水清澈见底,它滋养着古城的花草树木,也熏陶着古城千家万户纳西人的心灵和气质,托出一片雪域冰洁清纯之态和高原的静气灵气,纵贯古城大街小